自娱型杂派。
中立记录者。
在下安炎。

【暗表】海面上的彼岸鸟(中)

夜已经深了,车流将息,明亮的白色路灯也换上了柔和的橘光安静地为晚归的人们照亮道路。武藤游戏走出办公楼,回头看了眼散在黑色格子上里的那几点白色窗户,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朝自己的公寓走去。

为了方便工作,武藤游戏在公司附近找了间公寓独自居住着。电梯上行,黄色指示框一格一格地向上跳动,他看着电梯壁上那干净的镜子里映出自己的面庞,想起今夜曾经有个人在他不注意之间留下一份清浅而又确凿存在的证明,便抬手轻按住自己的胸口。叮咚,到达声响,他迈出电梯左转,掏出钥匙打开家门,于玄关处换好拖鞋,将皮鞋整齐摆放进鞋柜里。接着他将工作包放在沙发上,径直走到自己的卧室准备去换个衣服。

然后,在打开卧室门的一瞬间,他看见有个人影坐在自己的床上,朝自己望了过来。

“……”

啪的一声他迅速将门关上,呆愣地望着手里握着的门把手。

幻觉?不是吧。

停了两秒,他踌蹰着再次打开门。门无声地慢慢从一条间缝拉开成一片窄窄的空间,原本坐在床上的人影此时就站在门后,像是在特意等待他重新露脸。武藤游戏僵住动作,看着对方微微蹙起眉似有小小的不满,啊哈哈地含糊开口打了声招呼。

“另、另一个我……?”

“你这是在躲着我吗?”

“没有没有,抱歉,只是有点……震惊。”

没有千年积木,没有穿越时空的神器或科技,在自己简朴无奇的公寓里,另一个他——三千年前的法老王,亚图姆,一如年少与他共用身体时的灵魂状态,清晰实在地站在他的面前。月光透过斜面天窗落进没有来得及开灯的卧室,浅色银辉笼罩在他的身上,让这位年轻的灵魂愈发半透明了些。金色的千年积木完好地戴在对方身上,也和他的灵魂一般显现着半透明,倒没有最初见到时那样光芒兀散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环臂于胸前本想嘀咕两句的亚图姆抬起视线,脸上褪去不满恢复到了原先冷静的模样,他安静地回应着武藤游戏的注视,两人陷入无言的沉默中。

“……”

呃,这个时候是不是该说些什么?

比如说,晚上好,欢迎回来,或者问他你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却莫名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散乱成丝的思念缠缠搅搅那么多年,沉淀成面对、接受并习惯了的事实。已经不会再回来了,已经无法再召唤他了,已经不会再相见了,这样的念头随着时光的沙漏一点一点滑进现实的杯底,变成深埋在心脏深处的黄金柜。而打开黄金柜的那一把钥匙,也早已在冥界门前融进了那个人怀里的千年积木中,随着蓝神之战坠进望不尽的深土里。

所以眼前这个人,是错觉吗?

可他真切地感觉到这不是错觉——只要他肯伸出手去触碰,他一定会接住;只要他肯开口唤他的名字,他一定回过头来。

法老王,亚图姆,另一个我。

无论哪个名字,他都会听见他的声音,回应他。

武藤游戏慢慢松开一直握紧着门把的手。他微微探身,朝前迈出一步。亚图姆弯起唇浅浅地笑了下,伸手抓住他的手。

“怎么,Aibo,吓到了吗?”

“嗯……毫无缘由地突然出现,我还以为今天是万圣节呢。”

武藤游戏垂下眉头笑笑,眼里心里不知是欣喜还是松了口气。手背上的温度虽浅,却是存在的。

“还早。如果你想,万圣节我也可以再来。”

“开个玩笑啦。所以……你怎么在这?”

亚图姆没有立刻回答,他扬起手,指向武藤游戏的左胸袋。有什么可爱的声音在那一瞬间冒了出来,不一会儿就真的冒出一个棕色的毛绒绒团子。团子巴眨巴眨闪亮亮的大眼在空中转了转,看见武藤游戏的瞬间非常开心地直直扑过来。

“kurikuri——!”

“啊,栗子球!好久不见!”

他连忙伸手抱住,被软蓬蓬的栗子球蹭得哈哈直笑。亚图姆见他脸上不再是那样彷徨犹豫又试图说服自己去相信的纠结表情,总算安心了些。

“栗子球吵着想见你,我就跟着他来了。”

“诶?”

武藤游戏想起他曾经和亚图姆在他的心之房里追着栗子球的身影跑到决斗精灵界里,不想除却千年神器和海马的黑科技,栗子球还能成为第三方的引导者和传送者。

“这样啊,谢谢你栗子球。”

“kurikuri!”

栗子球也笑弯了眼。大概是蹭抱够了,它乖巧地从武藤游戏怀里溜出来,漂在两人之间。武藤游戏顿了下才反应过来,他伸手从左胸袋摸出正在散发细碎光的栗子球卡,瞬间明白了什么。

这是他在办公室里小憩时,突然出现的栗子球卡。

“走吧,Aibo。”

十指相交,触手可及的怀抱。那个人穿着他在现世时喜欢穿的黑色背心,银链在月光下微微发光。栗子球欢喜地跃至上空,两人脚底下腾地浮现出法老王的魔法阵图案。

另一只手也被指间交错地握住。他注视着对方那双含笑的紫眸,眸里映照着他的面容。

“走吧。”

“去看看我的国家。”

 

-

 

海面,开始起风了。

 

武藤游戏重新睁开眼时,他已经身处于王宫之中。没有人坐着的王座边,与海马长得极为相似的神官塞特正与法老王说着什么,见他移来视线,顿了顿话头便先行离开。

“打扰到你们了吗?”

“没有。”

亚图姆站在他身边,目送塞特离开的身影。此时武藤游戏才注意到,与记忆中的稍显不同,亚图姆比他矮了几公分——不再是仰视或者努力与之平视,而是少有的需要保持视线垂低的状态,这让他颇有几分不习惯。年少时曾仰慕许久的那一份骄傲,也在时间的流纵中磨平了棱角,变得柔和许多。

仍能迎接未来的他度过了完整的成长期,继续向前迈去;而另一个他已经停留在未成年前的某一天,沉睡三千年才得以回到最初的时间线。

转转悠悠,不知不觉,他已经长得比另一个他高出好多了。

见他愣神,亚图姆转过头,疑惑地开口:

“怎么了,Aibo?”

“不不,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千年积木现在是在你手上吗?”

武藤游戏连忙收回思绪摆了摆手。他依稀记得另一个他在找回记忆后说过他已经把千年积木连同王位一并交给了那个叫塞特的男人,但现在看确实还配戴在他的身上。

“不在。这是塞特特意借给我的。”

亚图姆捧起千年积木注视着,片刻后他不在意般地松手任千年积木垂挂在他胸前,侧过脸朝外走去。

“跟我来。”

武藤游戏立刻跟了上去。王殿通道里站立着两排卫兵,半垂着头示以敬畏,亚图姆走过的声音轻浅,武藤游戏脚上的皮鞋在石板上也未发出任何磕响。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和那时在法老王的记忆世界里一样,对于普通人来说他是“看不见的存在”,唯有蕴含强大力量的灵魂才能看见。这也算是一种幸运吧。不必担心自己现代装束会惊吓他人,武藤游戏松了口气,快步追上亚图姆站在他的身侧。

两人一路无话地登上王宫的高台,视野里天地广阔,风尘嚣起,沙漠与天相接,无云的烈日晴空下空旷而寂寥。屋宅星罗棋布,街道横贯,人们交谈声此起彼伏,卫兵装扮的巡逻队穿过人群,表情平静泰然。繁华的中心城镇展开和平的画卷,映入两人浅紫色的双眸里。

身处冥界,没有黑暗力量的困扰,即使只剩下灵魂,他的世界也是如此祥和。武藤游戏偏过视线,凝视着身边的法老王。千年积木在他胸前反射着细小的熠熠金光,衬着脸上舒心的微笑,是他从未见过的光景。他与他曾漫步在河川上的大桥上,夕光漫延,泼洒一天一地的金色,另一个他正与他笑谈得正欢,轻松的笑意笼罩在金色光芒里,有几分耀眼而模糊。而现在,另一个他,法老王亚图姆眺望着他的记忆、他的国家、他的古埃及,仿佛是孤独飞行了许久的海鸟穿越重重风暴,拨云见日,终于回到了一直静候他归来的岛屿上,再也不会离开。

垂在身侧的指尖动了动,海浪般的冲动猛地涌上心头,他差一点就要伸出手去触碰另一个他的脸庞。可他还是用力抿紧嘴唇,压下冲动,任视线在这样不属于他、他也不该存在的世界里飘荡。

亚图姆。

他很少叫他的真名,对于他来说,另一个独一无二的称呼是他最后的寄托。

 

我归还给你了自由。

而你已不会回来。

 

-

 

王宫前的广场上有个人影蹦跳着朝他们伸手打招呼,两人相视一笑,一齐转身走了下去。

“王子!王子!啊,那个,法老王、法老王。”

熟悉的声音随着熟悉的人影跑了过来,方一出现在王宫门口,两人就看到玛娜三步并作两步地朝亚图姆扑了过来。见武藤游戏站在一边,玛娜先是一愣,努力搜刮一番记忆后绽开大大的笑容说道:

“是那个帮助过王子的异世界伙伴吧!唔,请问名字是……?”

“诶,我叫游戏,武藤游戏。”

“游戏!嗯,游戏怎么会在这里呢,难道你也……”

“玛娜。”

亚图姆开口打断她的话,笑着摇了摇头。玛娜疑惑地眨了两下眼睛,意会到了什么打着哈哈直接结束话题,她转了转眸子,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地蹦跳了跳。

“游戏,想去哪里?我带你参观——我们埃及可是很美的哦!”

像深土里潜伏许久的细长藤蔓,攀爬着沙石碎土,噬食着黑暗里的养分,一点一点生长着缚裹上自己的心脏。隐晦的避言,无法跨越的界门,清晰明了地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早已存在早已接受的事实,却依然苦涩。

在自己的身体里,法老王什么的,已经……不存在了。

“游戏?”

“啊。”意识到自己又在自顾自地发呆,武藤游戏连忙收回注意力。他认真思考一番后,征求意见般地看向关切地盯着自己的亚图姆。

“我想去看看……你的精灵殿。”

对方怔了下,答应了。

 

他自己在想什么,武藤游戏在那一瞬间也不太清楚。他看着亚图姆轻巧地跃上白色骏马的马背,伸出手示意他上来时,突然有一些动摇。是不是太任性了,是不是给他添麻烦了,明明自己不属于这里却在奢求不可能的事,这样的想法堵在大脑里让他的身体一阵停滞。然而当他听见他的呼唤,听见那许久许久未再听过的、想要听到的呼唤时,武藤游戏不禁抬起手,握紧了那只手。

“Aibo,坐稳了。”

“嗯。”

武藤游戏露出轻松的笑容,他环住对方的腰抱住,安安稳稳地将下巴搭在他的肩上低声回道。

“那就拜托你了,另一个我。”

“没问题。”

亚图姆偏过脸扬眉自信地一笑,随即抖甩马缰。骏马迈开步伐,以平稳的速度向法老王的精灵殿驶去。精灵殿离王宫不算遥远,沙尘也小,倒没给鲜少骑马的武藤游戏带来什么不舒服的体验。此时烈日西移,逐渐爬上正午当空,武藤游戏望了眼太阳,突然在想,冥界的时间是不是正好与现实世界相反,是不是连时间的流逝都不曾一样呢。

算了,这不重要了。

他明明在那时候已经实现了他的愿望,他已经不可以再奢求更多了。

所以,即使现在是一场梦。

即使这是一场梦,也足以令他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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